第15章 锋芒初露
emsp;李承宗越说越激动,额角青筋毕露。他猛地抓起桌上一支李朗用秃了的旧毛笔,狠狠一折!“咔嚓”一声脆响,笔杆应声而断!断口处尖锐的木刺扎进了他的掌心,沁出点点血珠,他却浑然不觉!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,彻底淹没了他!他仿佛看到无数双贪婪、觊觎、忌惮的眼睛在黑暗中睁开,如同嗅到血腥味的豺狼,正无声无息地围拢过来!权贵的招揽?道门的“兴趣”?同僚的嫉妒?甚至…更可怕的觊觎?!明儿才八岁!李家不过是个清贫的七品县令之家!拿什么去抵挡?!
“藏!要藏!必须藏!”李承宗如同困兽般低吼着,声音嘶哑,带着一种走投无路的绝望,“我早说过!早说过!要韬光养晦!要谨言慎行!你们…你们…”他指着王氏,又像是无力地指向虚空,后面的话堵在喉咙里,化作一声沉重得几乎要压垮脊梁的叹息,“祸事…恐不远矣…”
王氏被他这骇人的模样和话语彻底吓懵了!手中的银耳羹碗“咣当”一声掉在地上,摔得粉碎!温热的汤汁和几颗红枣溅了一地,狼藉不堪。她呆呆地看着地上破碎的瓷片和流淌的汤水,又看看丈夫掌心那刺目的血珠和他眼中那深不见底的恐惧,巨大的喜悦早已烟消云散,只剩下冰冷的恐惧和无边的茫然!她捂着嘴,眼泪无声地滚落下来。难道…难道明儿的天赋,不是福,反而是…祸?
暮色四合,如同浓稠的墨汁,彻底吞噬了清源县衙后宅最后一丝天光。风穿过庭院里的几竿翠竹,发出呜咽般的声响,比往日更添几分凄清与寒意。
书房内,灯如豆。李朗正伏案苦读,眉头紧锁,与一篇艰深的策论鏖战。昏黄的灯光将他清瘦的身影投在墙壁上,随着烛火的跳动而摇曳不定。白日里县学的课业繁重,此刻他已是疲惫不堪,却不敢有丝毫懈怠。父亲沉甸甸的期望,李家光耀门楣的重担,如同无形的枷锁,勒得他喘不过气。
“哥。”
一个平静的声音在门口响起。
李朗猛地抬头,揉了揉酸涩的眼睛,看清是李明,脸上挤出一丝疲惫的笑容:“明弟?这么晚了,怎么还没歇息?可是功课上有什么疑难?”他习惯性地以为弟弟是来求教。
李明没有回答。他小小的身影被昏暗的灯光拉得很长,脸上没有孩童应有的天真,也没有白日里在书斋背诵《孝经》时的锐利锋芒,只有一种近乎沉寂的平静。他走进书房,反手轻轻掩上门扉,隔绝了门外呜咽的风声。
他走到李朗的书案前,没有看那篇写了一半、墨迹未干的策论,目光直接落在旁边一本摊开的、厚厚的《景朝会典》上。那是父亲李承宗的书,记录着景朝繁复至极的律例、典章、仪制。
李朗不明所以,疑惑地看着弟弟。
李明伸出小手,白皙的手指轻轻点在那密密麻麻、令人望而生畏的蝇头小楷上。指尖停留的地方,是《刑律·妖言惑众》篇中,一行极其不起眼、却又字字如刀的注释:
“…凡言鬼神怪异、身具异能惑众者,初犯杖一百,流三千里;再犯及惑众情重者…绞。”
他的手指并未移动,只是抬起眼眸,看向李朗。那眼神清澈依旧,却如同寒潭深水,映着跳跃的烛火,也映着那行冰冷刺骨的文字。没有言语,所有的惊涛骇浪,所有的恐惧与决断,都凝在这无声的对视和这指尖轻点的一行字中。
李朗顺着弟弟的手指看去,当看清那行字的瞬间,他脸上的疲惫瞬间凝固!随即化为一片惨白!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!一股冰冷的寒意,如同毒蛇般顺着脊椎瞬间爬满全身!他猛地抬头,难以置信地看向李明那平静得近乎诡异的小脸!
“明弟…你…”李朗的声音干涩发紧,带着巨大的震惊和瞬间涌起的、不祥的预感!弟弟这反常的举动,这指尖所指的恐怖律条…联想到白日里钱多多那夸张的宣扬、父亲回来后那铁青的脸色和紧闭的房门、母亲那失魂落魄的模样…所有线索瞬间串联,在他脑海中炸开一道惊雷!
原来…原来父亲那深重的忧虑…原来母亲那破碎的碗盏…原来弟弟这沉寂如水的平静…都是为了这个?!
那柄悬在头顶、名为“天赋”的利剑,其锋芒之下,竟是如此冰冷残酷、足以绞杀一切的恐怖深渊!
烛火在灯盏中猛地跳动了一下,发出“噼啪”一声轻响。墙壁上,李朗那被放大的影子剧烈地晃动、扭曲,如同他此刻被彻底颠覆、陷入巨大恐惧与茫然的心神。书房内死寂一片,只有窗外竹林的呜咽声,如同为这尚未长成的神童,奏响的一曲悲凉挽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