6、岭南行(五)

指间流泻而下,带着些许凉意,垂下的发丝散在徐闻铮的肩头。

  清风入窗,发丝拂过徐闻铮的鼻尖,此般情景,清枝无法言说,只觉心头微微一颤。

  小侯爷身上的伤,她仍是不放心,轻轻解开他的衣襟,撩开纱布看了一眼。

  伤口干燥,新肉泛着淡淡的粉,在苍白的胸膛上格外醒目。

  清枝心下暗忖,这大夫虽板着一张臭脸,可医术却是实打实的妙手回春。

  她起身下楼,准备再找店家要两根蜡烛。

  昨夜抱着小侯爷枯坐至半夜,熬干了三根红烛,今夜蜡烛便不够用了。

  清枝刚转至楼梯拐角处,楼下传来两位捕头刻意压低的交谈声。

  她不由地屏息驻足。

  “徐家男儿当真是铁打的,那样的酷刑,至死也无一人认罪。”

  “这徐闻铮,最有老侯爷当年之风范,硬生生扛住两鞭倒钩鞭。”

  “是啊,那鞭子抽下去时,血珠子都溅到了房梁上,他硬是没哼一声。”

  “说到这徐闻铮,我还听过一则秘闻,七皇子和他几乎同时出生,宫里有传言,是他夺了七皇子的气运。”

  “今年春猎,徐闻铮拔得头筹,圣上当着百官的面儿夸赞道,有儿如斯,此生无憾。”

  张捕头的话有些意味深长,“徐家如今就剩下这么一根独苗,圣上这是……”

  清枝听得脊背发寒,何捕头这话说得隐晦,饶是她这样的榆木脑袋,也能思忖出几分深意。

  圣上那话哪里是夸赞,分明是诛心之论……

  见张捕头还要说下去,何捕头轻声打断,将话题转到别处,清枝抬脚继续下楼。

  她让店家备好蜡烛送上楼去,又转头和两位官差说道,“我去找大夫再配些伤药,路上备着。”

  张捕头点头,脸色不显,仿佛刚才和何捕头只是闲话家常。

  何捕头叮嘱道,“太阳下山了,提个灯笼去,早些回。”

  清枝应了声,提起灯笼便出了门。

  凉风裹着湿气扑面而来,灯笼里的火苗猛地一颤,在她脚前投下摇晃的光晕。

  店家说大夫就住在镇口东面,她顺着店家指的路往镇东走,青石板路上只听得见自己的脚步声。

  约莫一刻钟后,终于瞧见那处孤零零的茅草小院,黑沉沉地融在夜色里。

  “大夫?”

  她扣了扣门,无人应答。

  又等了片刻,清枝犹豫着伸手一推,门“吱呀”一声开了条缝。

  怎么有股糊味儿?

  清枝推门进去,寻着味儿进了厨房,见锅里正煮着玉米粥。

  她赶紧拿起旁边的木铲往锅里一铲。

  还好,只是锅底焦粘了一层粥米。

  她顺手在粥里加了些清水,又到院前拔下一颗嫩青菜,在水缸前洗净,拿到厨房切丁撒进粥里。

  抬眼看见篮子里还有一些香菇,拿出两颗洗净切丁也加入粥中,轻搅一番后重新盖上锅盖,又往灶膛里添了把柴继续焖煮,没多久,一股香味便在厨房里散开。

  “吱呀。”

  院门开了。

  清枝起身,见大夫站在厨房门口,她声音有些局促,指了指锅说道,“刚闻着糊味儿了,才进来看看。”

  大夫放下药箱,语气并未责怪,“隔壁浑小子爬树摘枣,竟从三丈高的枝头跌了下来,他爹唤我过去看看。”

  说完他揭开锅盖,顿时粥香扑鼻,软糯香浓。

  清枝往锅里一瞧,轻声道,“快好了。”然后转身从灶上拿起香油,往粥里滴了两滴,一把葱花撒下,盛了一碗递给大夫,“给您。”

  大夫接过碗,鼻翼微动,脸上沟壑般的皱纹都舒展了几分。

  他啜了一小口粥,喉间发出一声满足的赞叹。

  清枝将灶膛里的明火熄了,只留余烬的温热慢慢煨着。

  见大夫碗底空了,她才轻声道:“劳烦大夫再配些伤药。”

  虽说昨日配制的药粉还剩大半,但此番路途遥远,清枝总归不太放心。

  大夫将碗递给清枝,起身去了药堂。

  清枝也跟了进去,静静站在他身后,待大夫配好药后,赶紧将洗好的帕子递给他擦手。

  大夫突然问道,“丫头,你可愿留下?”

  清枝怔怔地望向大夫,满脸不解。

  “我姓莫,若是你愿意留下,我将今生所学皆传授于你。”

  “你手稳,性子也稳,做菜的手艺也不错。”

  大夫抚须而笑,眼神里露出几分傲然:“老朽这手医术虽不能夺造化,转阴阳,但放眼天下,莫家医术也是排得上号的。”

  他轻叹一声,“来此隐居,也是逼不得已。”

  “你若是嫌弃,我们换别处安顿便是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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