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4、岭南行(十三)



  不多时,眼前的橘红忽地覆上了一层有暗影,他缓缓睁眼,正对上清枝低垂的视线。

  清枝正蹲在他头顶上方看着他。

  她眼神依旧清澈,打湿的碎发还贴在额前,她见张捕头睁了眼,轻声问道,“张大哥,你还好吧。”

  他低哼一声,侧头避开她的目光。

  这是嘲讽来了。

  清枝见张捕头冷着脸,也不多问,只当他是动弹不得,心里烦闷。

  她将手里的棉布帕子展开,替他将整张脸都擦了一番,动作算不得轻柔,但帕子覆在面上时,片刻的清凉让张捕头顿感舒坦。

  清枝擦完他的脸,伸手抬了抬他的胳膊,见他手臂活动自如,力道也有,不免暗暗松了一口气。

  她可没有力气再驼一个人过去了。

  更何况这张捕头比小侯爷还壮实些。

  清枝矮身蹲下,试着架起张捕头的胳膊,让他借她的力缓缓站起来。

  直至此刻,张捕头才明白过来,清枝这是来捞自己的。

  他强提着一口气,硬是将身子绷得笔直,借清枝的力道不过三分。毕竟她细胳膊细腿的,在他眼里跟芦杆似的,稍微压些力道就折了。

  他喘着粗气,开口艰难,但仍忍不住问道,“为何救我?”

  她本可装作未见,任他在这浅滩上自生自灭。

  “什么?”

  也不知清枝是真没听懂,还是故意装傻。他强压着烦躁,索性挑明,“若不救我,待徐闻铮伤势好些,你二人便可以远走高飞。”

  清枝依旧脸色平和,轻声吐出,“那你会受罚吗?”

  “什么?”

  这回倒轮到张捕头怔住了,他眉头一皱,反问一句。

  清枝依旧撑着张捕头挪动着步子,声音有些轻,“若我们逃了,你回去会受罚吗?”

  顿了顿,她又说道,“即便不受罚,若犯人在你手里逃走,这差事你定是保不住了。”

  张捕头垂首沉默,借着低头的动作掩住了眼底的波澜,再抬眼时已换上惯常的讥诮神色。

  “真是个傻子。”

  清枝听见了,但权当了耳旁风。

  她心里还惦记着小侯爷的伤,刚才虽挤净了脓水,又抹了药粉,但这到底不是长久之计。

  最让她心惊的是,挤脓水时小侯爷连眉头都未皱一下,要不是他胸口还有起伏,她真感觉他和尸体无异了。

  思及此,清枝的脸色又沉了几分。

  张捕头见她表情越发凝重,也不再多言。

  清枝将张捕头安顿在徐闻铮身侧,然后将水壶递给他。张捕头接过,猛灌了几口,凉水划过喉管,那股火烧火燎的燥意终于得到缓解。

  他见清枝撩起裤脚,简单处理着自己的伤口。她腿上青红一片,那淤伤颜色鲜烈,分明是这一两日才落下的新伤。

  这一看便知她这一路走得甚是艰难。

  他心头忽地涌起几分不忿,这徐闻铮将她独自扔在了桐城,竟还值得她这般拼死相护?

  清枝掏出昨日剩的冷馒头递过去,“张大哥,你先垫着。”

  张捕头看着馒头,空荡的胃早饿得绞疼,涎水不受控地漫上舌根,却没伸手去接。

  他问道:“你呢?”

  清枝摇头,“吃不下。”

  张捕头看了一眼徐闻铮,心里又划过一丝烦闷和嫉妒。

  这些年笑脸相迎,围着他打转的,不是图他腰牌上的那点权,就是惧他手段狠绝。似这般不掺算计,不计回报的赤诚相待,倒是破天荒的头一遭。

  清枝起身,“我去找找有没有别的出路。”

  她不放心地又看了徐闻铮一眼,俯身将他额前的发丝理了理,动作轻柔。然后抬脚顺着滩涂往下游走去,她想试试能不能走到水域开阔处,若是能遇上一艘船便好了。

  昨夜慌忙赶路,四下又黑得伸手不见五指,现在看哪儿都眼生得很。眼下不过是硬着头皮试试看罢了,清枝心里也没底。

  行了约莫半个时辰,日头越发晒人。

  她将棉布帕子盖在头顶,吸收些头顶的热气,瞧见河滩边长着一丛丛比人还高的芦苇,便挪步过去,往苇丛投下的阴凉里一坐,稍微喘口气。

  她心下盘算着,若再走半个时辰还走不出这滩涂,她便回去另想法子。

  突然,身后芦苇丛“哗啦”一声剧烈晃动,惊得她浑身一颤。

  她心头一跳,疑是自己眼岔,僵着身子屏息回望。却见那芦苇丛分明簌簌乱颤,杆子扑簌簌地抖,显然藏着什么活物。

  清枝想起好几年前的某个午后,她坐在厨房门槛上剥豆子,杜大娘轻摇蒲扇,慢悠悠地讲着她小时候村里发生的旧事。

  “那林子里有吃人的大虫,还有站起来比房檐还高的黑瞎子。有年我们村里的猎户张老二进山打猎,好几日没信儿。”

  杜大娘啧啧两声,继续说道,“后来村里人找着的时候,他就剩一

上一页下一页