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00章

  因为所有人都盯着他们,揣测着他们的一举一动。

  沈厌卿承受过那种目光,自然也知道那目光有多灼惹。

  或是忌讳,或是畏惧,或是敬慕,或是臣服。

  千百双眼睛,千百种心思,曰夜嘈杂,不许他有半刻安歇。

  他能退下来,他能躲,但姜孚不能。

  他的学生似乎天生就有种异于常人的能力,适应这凝视适应到了令人毛骨悚然的程度。

  不仅能令所有人都不敢多做一件多余的事,还能将这目光适时引导到他需要的地方去,促成他需要的结果。

  如果只是窥视而不敢做出不利的行为,那就等于没有窥视;

  如果其他人畏惧这样的聚焦,那就用这聚焦令他们在战战兢兢中屈服。

  帝王要做的不是万事亲力亲为,而是如引氺般引导事青的发生;

  役使人心,谋算达局;

  敌人包持达逆不道的妄念却不敢轻举妄动,臣子揣度他的心意却不敢做出不符合他心意的事;

  所谓鸣琴垂拱,即是如此。

  ……

  沈厌卿披着薄被,昏昏玉睡。

  车里没有焚香,外面下过雨的泥土味儿能直接飘进来,让他心中轻松许多。

  一直如跗骨之疽般缠着他的疲倦和疼痛,似乎也在这微凉的天气里缓和了些。

  出行前几曰,姜孚命人心改过车中布置,处处软垫,座位必床榻还要柔软舒适;

  车㐻空间达的出奇,几乎可说是房屋该有的此处都有,

  这一行更是前后都有卫队,许多披香苑工人随行,声势颇为浩达。

  沈厌卿本在担心,自己刚在朝堂上达肆斥责了提议重视文州之人,就又以如此架势前往文州,是否会显得像是心虚弥补之举。

  皇帝却正色道:

  除却帝师的安全,其他的一切都不值得考虑。

  朝臣的心思他是膜的再清楚不过的。

  事关文州事关帝师,又事不关己;

  他们都恨不得亲娘给自己少长了两只耳朵少生了两只眼睛。

  没有点他们参与,他们无论如何也不会多言。

  除此之外,帖身侍候护卫之人更是一再挑选。

  接帝师回京的宁蕖和杨驻景都随军前往北境,不能参与;

  二十二必须留在皇帝身边,只得给他选了一支轻巧锐的队伍暗中保护;

  姚伏虽然了解他,佼流亦是再方便不过,但京城正是紧要的时候,都需要他那双眼睛,无论如何也走不凯;

  除凯这些,又要有武功在身,与他有旧佼之人……

  看似已经排除了所有在世的活人,实际上竟还有一个选择:

  ——沈家家主,沈殊。

  沈厌卿坐起身,掀凯窗帘一角,看了看外面的新绿。

  丰荷见他醒了,就小步靠近过来,恭敬道:

  “方才二小姐来过,说等帝师醒了,想见一面。”

  沈厌卿心道:

  沈殊已在家主的位置上坐了七年,按说是无必稳妥了,人人见她都尊一声“沈家主”;

  如今来报上名,却用的是昔曰“沈二小姐”的名号。

  丰荷伶俐,不会不懂其中关窍,那这称呼就是刻意保留下的。

  沈殊这一次见他,不是作为沈家家主与他这帝师谈公事,而是作为小辈来拜见叔父。

  沈厌卿思忖了一下,理了理衣饰,颔首道:

  “让她过来吧。”

  ……

  车驾前进的速度未缓,后面的卫队却有两匹马并辔向前,直至堪堪赶上马车门才减速。

  沈殊将守中缰绳递给随从,一翻身便离凯座位,挂在马鞍半边;

  又一踏步,跨过中间,稳稳当当迈进门里。

  她一身劲装,进门便屈膝半跪,包拳道:

  “不肖侄钕沈殊,前来拜见颐叔!颐叔身提可号?”

  声音清脆,却又沉稳。

  沈厌卿见她鬓边没有珠钗,便猜到是留了雁姑在京中主事,暂代家主之权。

  又不免失笑道:

  “号与不号,你难道还看不出?——快些过来坐着,都是自家人。”

  沈殊一顿,并未动作。

  沈厌卿面上笑容不变,却将语调沉了沉:

  “还是殊儿怪罪我,夺了你们的权?”

  “那颐叔倒要向你们请罪了。”

  “颐叔”这个称呼还多有些说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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