emsp; “被人照顾着,总归是很幸福的。”夜色中传来含笑的声音。
江芸芸顺势看了过来。
符穹穿了一件素色的道袍,头发用一根木莲花簪子挽起,整个人清清冷冷站在明暗交界的廊下,只能看到一截尖尖的下巴。
——瘦了。
江芸芸冷不丁想着。
“我少年时,听到这些话只觉得烦恼,却不曾想此后一辈子都要怀念少年时的那段日子。”符穹身形微动,长长的道袍发出细微的摩擦声,急促间好似花儿不经意凋零,露出的半张侧脸被头顶的光影无意闪过眉眼,好似有一道红痕扫过,可那一瞬间太快了,让人恍惚以为是错觉。
江芸芸沉默。
“进来坐坐吧。”她许久之后才说道。
片刻之后,符穹才抬脚上了台阶,每一步都格外缓慢。
他能来,已经出乎江芸芸的意外。
她有意投桃,却不指望他一定报李。
“多谢县令愿为我符家伸冤。”符穹入内,他确实瘦了很多,瞧着更像要去出家的。
他说完便要大拜行礼。
江芸芸连忙把人扶起来,沉声说道:“此事还未定论,不敢居功。”
符穹看向她。
“还请符县丞先把此事前应后果仔细告知。”江芸芸认真说道,“我需知道前应后果才能更好的处理此事,符家若是真有冤屈,也该清清白白洗掉才是。”
符穹看着她,凄凉一笑:“是,我符家清清白白,只是不肯受制阉人,竟要遭灭门祸事,真是人祸重重,此仇不报,我日夜难安。”
第二百五十八章
符家的遭遇并不复杂, 想要打捞一笔守珠池的太监,奉承讨好的贪官县令,胆小怕事的海南卫守卫,三者不约而同的协议, 竟然演变出一场三十条人命的惨案。
“所以他们都和倭寇有关系?”江芸芸沉声问道。
“每次倭寇来犯, 守珠池都会被劫掠, 大量珍珠流失。”符穹低声说道, “今年上供的珍珠变会少一半。”
“县令虽英勇杀敌,但县内人员众多, 烦不胜烦还是损失惨重。”
“海南卫每每追击, 却都挡不住倭寇人少且分散,总是无功而返。”
他神色平静,虽然没有明说, 但言下之意却不言而喻。
珍珠都是养在蚌里的, 更好的珍珠甚至养在海水中, 海盗大都是轻装上阵抢劫, 抢一波就走, 能带走几个妇孺已经是大队了, 这种丢失一半的说法并不高明,最大的可能就是太监们和海盗达成共识, 瞒下这一半的珍珠分赃,但诡异的是,这个事情竟然能瞒天过海十几年。
县令和海南卫的说法更是无稽之谈, 若是倭寇人少,在明朝卫所人数排名前几的海南卫怎么还会抓不到人, 可若不是人多, 县内怎么会损失惨重。
这都是自打嘴巴的事情, 偏又这样无限循环了这么多年,倭寇越演越烈,损失也越来越大,但所有人又都安然无恙,倒霉的只有这片土地上的百姓。
江芸芸叹气:“原来这就是天高皇帝远。”
可那些人是真的不知道吗?
那层纸就一直没有被人捅破嘛?
符穹竟跟着轻笑一声,脸上看不清喜怒,他端端正正坐在椅子上,那袖道袍垂落下来,安安静静覆盖在他脚边,常年修道,让他面色比寻常人还要白一些,不笑时,案边的烛光闪烁在他脸上,恍然有种乘风归去的缥缈。
“李如和此事可有关联?”江芸芸问,“据说我知,他是这件事后才调任到这个位置的,在此之前他也不过是守珠池小小黄门。”
按现在看来,张修已经调任到省台,上一任海南卫指挥使在陛下登基后都被调任,现在去哪了,他们无从得知,守珠太监更是意外死亡,也算罪有应得。
符穹的仇可以说报了,也可以说再也报不了了。
江芸芸现在试探地问道,不过是想要看看符穹到底想做什么。
符穹低头,看着自己放在膝盖上的手心,那双手并不富贵,上面有很多茧子,甚至还有一道陈年伤疤。
江芸芸沉默地看着他。
屋内有一瞬间沉默的只剩下两道呼吸声。
“张修的仇,报不了吗?”符穹握拳,自言自语道。
“他不是才是首恶吗?他和那群太监们狼狈为奸,勾结穷凶极恶的倭寇,恶狠狠地站在我爹面前,让我们交出全部家产,不然就要我们好看。”
“李如,就是他想出的这个办法,也是他找的倭寇,陈煌要死,他自然要死,没有杀了一个放过一个的道理。”
“孙兴哪里去了,他自然也是死了。”
符穹看了过来,那张平静的脸上露出疯狂的笑意来:“就像他目睹我家人的死亡一样,我亲眼看着他摔下马,看着他慢慢血流殆尽,看着他慌张痛苦的死去,让他也尝尝孤立无援,死亡逼近的滋味。”
江芸芸倒吸一口冷气。
“你,陈煌的死不是意外……”她心思大震。
符穹好似寻常一样笑了起来,眉眼弯弯,偏又看不到笑意,只觉得通体寒意浸染全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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