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略卖人依其轻重,或流三千里,或徒三年!”

  戚世隐想都没想便说完,跟着怒容一僵。

  几息后,戚世隐惊栗低头,看了眼脚边死透的罪人,又看向戚白商。

  戚白商轻垂着微颤的睫。

  ……果然。

  “流三千里,徒三年啊,”谢清晏低声重复,声线不知何故哑下来,“怎么够呢。”

  像浸着某种噬骨的恨。

  “不生入无间、不足偿他罪业。”

  “——”

  戚白商眼睫轻颤,抬眸望向他。

  正对上那人漆黑的眼。

  他在她嫣然玉容上停了许久,忽笑了:“我此刻在戚姑娘眼里,想来,更是狰狞凶戾得胜过恶鬼了?”

  戚白商欲言,想起兄长在畔,又迟疑停住。

  谢清晏懒懒敛低了眸,提缰回马,向来处无边夜色里去:“罪人畏罪自尽,这桩案子,便送与戚大人了。”

  “……”

  戚世隐目光复杂地望向地上的尸首。

  与之前再不同,此刻他神色间染上了难抑的嫌恶。

  “白商,”戚世隐放低了声,“是这个人吗?”

  戚白商从那张死不瞑目,至死都骇然狰狞的脸上瞥过,她轻叹了声:“是。”

  戚世隐咬牙:“那当真是……”

  罪有应得四个字到底碍于他刚擢升的大理寺少卿身份,未能出口。

  此地离着大理寺官署都不远,恰是萧世明今夜因公耽搁,不多久便带着几个夜守的小吏来收拾残局了。

  听戚世隐模糊了前因后果,大概描述了过程,萧世明自觉地没追问:“看这方向,戚大人是替我挡了灾啊。”

  戚世隐问:“何出此言?”

  萧世明一指身后来处:“过了这街口,便是大理寺官署正门,料想那人策马而来,本是要将这罪囚一箭射死在官署前。”

  “他怎可能如此狂狷——”

  戚世隐本能皱眉反驳,只是话说到一半,想起了月下那张溅着血的修罗玉面,他又把余下的话咽回去了。

  依今夜所见那人不同以往的疯戾行事,哪有什么不可能?

  戚世隐眉头郁结,忧心走向一旁的戚白商,轻言道:“白商。”

  见她像猝然醒神,戚世隐一顿,改口:“今夜之事,吓到你了吧?”

  停了须臾,戚白商默然摇头:“谢公为我除恨,我若怕他,天理不复。”

  她轻声像自语:“只是不知,我该与他道谢,还是……”

  另有代价。

  ——

  与此同时,月下另一梢。

  谢清晏策马而行,过某个巷口时,久候的另一匹马也由暗中那人一夹马腹,驱使上前。二马于夜色间齐头并驾。

  谢清晏漠声问:“余下的一并清缴了么。”

  “排着队画押呢,”云侵月打了个大大的哈欠,困意盎然,“明儿个上京就得传开——有不明身份的义士连夜剿了京畿略卖的贼匪窝,数十贼人尽数伏法。要我说,大理寺就该给你送块‘青天’匾。”

  “……”

  谢清晏今日显然没有与他话趣的兴致。

  马蹄声于空寂长街间回荡。

  许久后。

  云侵月懒洋洋地揣着缰绳,问:“今夜这一番,可够你消去三分怒了?”

  谢清晏未语。

  云侵月揣着缰绳:“从前我以为我至少懂你三四成,今夜看,我是半点不明白——往日见惯了你一事筹谋、步步为营,今日却是全然不计。左右她早已化险为夷,再做什么也于事无补,当真就值得你不惜冒自曝于人的险?”

  夜色阒寂。

  在云侵月以为自己不会得到答案了的时候,他听见了挟裹着雪前清寒气息的风里,低旋起那人哑然声线。

  “云鉴机,你可曾失去过什么。”

  云侵月一愣,眨巴了下眼:“要说丢的话,去年我三太爷送我的那件……”

  “要比你性命更重的东西。”

  云侵月手里马缰一紧。

  马蹄顿停。

  而他身畔,那人已打马而过:“你不曾。所以你不懂。”

  “那样的绝望我此生体历两次,今日却在上京满城流言里方知……我自以为是的不知之时,差一点、便是第三次。”

  悬缰勒紧。

  马蹄高扬起,而那人策马回身,漆眸沉戾如血。

  “我可以失去一切,满盘皆输,死不足惜。但她不行。在我眼里她便是千金之躯,不垂堂,不染霜,不该受世事所侵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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