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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一定是她想多了。无缘无故地,那个人怎么会出现在这儿。

  是他给她留下的噩梦太深刻了。

  被戚世隐放到踏跺上,戚白商慌忙推后了步,直起身:“多谢兄长。”

  从乌黑的鬓发旁露出,白皙小巧的耳廓沁着血色的艳红。

  戚世隐余光瞥见,微微一怔:“是冷么,耳朵为何这般红?”

  “不是…”

  “……”

  隔着厚重的马车,女子乖慵赧然的声音很快就遁入宅院内,再寻不见了。

  “哎呀呀,毕竟不是亲兄妹,这般举止,多少有些不合适了吧?”

  云侵月藏不住狐狸笑,只能拿扇子遮着。

  他眼睛弯得快成了月牙,笑吟吟地从扇子上面窥向那个侧倚在窗畔,披不住画皮而眼神霜凉、冷面修罗似的某人。

  “也是,戚大人一身大红官袍在身,最惹少女怀春,被他抱上一抱,可不逗得戚家姑娘脸红吗?”

  谢清晏垂睫停了半晌。

  到此刻,他才懒抬回眼,“这么好奇,我送你去他怀里怀春?”

  “哎哎,谢琰之,迁怒我,你这可就是玩不起了啊。”

  “……”

  安府当前,又亲眼见戚白商叫戚世隐圈抱在怀中,只露着半截纤白颈子。不知有没有也靠在戚世隐肩上,将她柔软细碎的气息颤拂过对方喉结与下颌,就像那日和他……

  谢清晏眼神愈发沉晦,他没了再与云侵月斗嘴的兴致,叩了下窗扉。

  “其伤。转马,从侧门入府。”

  “是,公子。”

  “……”

  谢清晏是自己一人入了安府,没许云侵月与董其伤陪同。

  巡捕营是父亲元铁麾下,而京兆府的人便是认不得他,那一身狐裘与抬眼间凌冽杀伐之气,也叫他们不敢妄动。

  镇国公也来安府了的消息在巡捕营兵卒间低传,于是人人不敢声张,也人人有了见之便避、权当不曾见的默契。

  谢清晏便这样一路过廊穿院,踏桥拾阶,他漠然路过那些麻木的家眷,绝望奔逃而被扣押在地的仆役,哭嚎的孩童……

  廊院内一地狼藉,文墨书册扔入湖池,贵物被劫掠搜尽,珍惜养护的花草折断了腰肢,被一脚脚狠狠践踏入泥里。

  谢清晏停在院中,冷漠望着周遭幢幢的影。

  这一幕太熟悉、

  只是记忆里的那幅画卷,又远比今日更像人间地狱。

  那是十五年前了,他也曾趁着火一样的晨曦驰马归京,不顾呼吸里的血腥气。

  为他奔死的马驹吐出白沫,他却不曾回头看上一眼,只记得咬碎了牙也要朝那片火光处跑去,摔倒再爬起,踉跄行至,却还是没能来得及。

  满府哭喊求救,满目血肉白骨。

  哭叫的幼童被活活踏死,几步外骁勇善战的大舅父被来自身后的数柄长枪贯胸,面目狰狞死不瞑目。

  年方弱冠的小舅父临死前仰天怒啸,如断爪幼虎,长剑盲目四挥,血泪沾襟,声音嘶哑如恶鬼哀泣:[谢策…!!你这忘恩负义、丧尽人伦、猪狗不如的畜牲!你谢家人人不得好死——我咒你国祚断绝、百年必亡啊!!]

  然后用抱起过他无数次的那双手,少年挥剑自尽,深见白骨。

  随他之后,一颗颗人头落地,一双双眼睛怒睁。

  每个人都死死地瞪着他,从四面八方,从黑暗里,从他行至此的每一步,怨恨,痛苦,狰狞,绝望。

  直到女人的手死死捂住了他的嘴,从身后颤栗着抱住他:

  [翊儿——我的翊儿……不要去、会死的,不要去啊……]

  血色染透了长穹。

  “……”

  青天白日,雪地长空。

  长身立在兵荒马乱的安府内,谢清晏缓缓合上了眼,又再次睁开。

  与耳畔重叠的,来自记忆里久远未歇的哭喊,终于如潮水般褪去。

  从恨意中平定下的眼眸落低。

  穿过月洞门与遮掩的林木间,他望见一道熟悉的纤细身影,匆匆掠过不远处的廊下,朝挽风苑的后院跑去。

  尚未褪去的恨意下,谢清晏攥紧了指骨。他霍然转身,欲反向而离,只是迈出的腿停了两息,他终究转回,又跟了上去。

  ——

  戚白商正在安府中四处寻着安仲雍。

  圣上批下的虽是籍没家产、男丁流放的旨意,道理上不该伤及性命,但抄家的巡捕营兵卒们下起手来哪有什么轻重。

  初冬凛风早将安家倒台的风闻刮入了上京城中家家户户,从前安家在朝野党羽众多,如今甚至没人敢出来为他们说上一句话——自然就更不会有人在意抄家时,是否有偶然失手犯下的几条人命了。

  说到底,如今安家里再没什么贵人官眷,人人逃不过罪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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